长河上的白帆

高中重新做人版

床头灯

广深广cb向,也可以认作为深圳中心向……大概是改革开放四十年.jpg

下划线是《四季歌》歌词,粤语歌,第一次听是两年前学校放的,现在学校的每周一曲听歌也没了,变眼保健操了……(悲)当时构思的,拖到现在(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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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日微风催幼苗,

云外归鸟知春晓。

哪个爱做梦,一觉醒来,

床畔蝴蝶飞走了。

 

广州常说深圳小时候是极怕黑的,到了不爬姐姐们的床无法入眠的地步。可深圳从没有过这样的记忆,印象中她自诞生起就有写不完的作业,高高堆在案头,到了能把她幼童的个头淹没的程度。房间里通常安静得可怕,笃笃笃的钢笔笔尖隔着草纸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单调地响着,再不然就是敲击计算器的声音和翻书时纸张的摩擦,只有一条从房梁上垂下来的线昭示着这里还有人,并且头悬梁锥刺股,学得称得上是拼命。每天一睁眼就是文山书海和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知识、外校传来的高分题,和姐姐们都要做的普通题。没有太多东西能给予她无法安眠的理由,每天最愉悦的一刻就是KPI完成,松掉绑在小辫子上的绳子,若不是床离写字台还有一定距离,她连鞋袜都懒得脱,恨不得向后一倒就能挨到枕头。然后,眼睛一闭,就沉落进无边的静谧之中,几乎从来无梦。然后,似乎只一个瞬间之后,在从旁边私塾搞来的磁带甜美的歌声里被闹钟尖锐的嘶吼叫醒。

然而广州还是恶搞一般地送了她一个咸鱼形状的床头灯,叫她“晚上开着,免得怪物找上门来”。之所以是咸鱼,是因为她“是用鱼干堆出来的”。

这话和那“怕黑”的谣言一样,深圳是不信的。可是小灯也确实别致。没纠结多久,她就安然地将它挂上了。可究竟有多大用处,尚且不明白,深圳甚至没给它开过电,好像一个摆设放在床头,跟那叠听滥了的磁带和老式闹钟一起。

 

船在桥底轻快摇,

桥上风雨知多少。

半唱半和,一首歌谣,

湖上荷花初开了。

 

小时候,只有每年联考结束之后,深圳才能有一些放松的时间。仅仅是一个平常的下午,哪怕有概率碰上刮风下雨、极端天气,也足够她把期待高高裱在心中的相框里,从一场欢歌的结束挂到下一场的结束。

这里什么都是新的。这是她的奇迹,也是女校的奇迹。广州说她是春风吹来的孩子,像野草花随风飘散的种子,落地生根,发芽,成长,葳蕤繁盛,一场春雨,几丝阳光,就飞速地抽芽,抽条,长得欣欣向荣。她深深根植于这片改革开放的土壤,拼命汲取着这里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养分,开出一扇包容创新,敢为人先的窗口花。她年轻、气盛、率真、勇敢,没有太多的挂念和牵绊,每天只知道向前跑,向前跑,永远不知疲倦,没有疲倦。因为她身上希望的底色太浓太浓,以至于无坚不摧,无所不能。

草芽是最蓬勃的,一切对生命力量的低估都是对明天大不敬的藐视。

组里的姐姐们却不一样。她们不少是跟着女校长了好几千岁的人,宿舍里、记忆里,一点一滴,塞的满是文物古迹和往昔岁月。深圳是由现代化构筑的灵,好像故意要反其道而行之似的,对那些“过去的事情”总有些隐隐的向往。她太想长大,甚至不顾长大的过程中要经历的无数动荡漂泊和苦难——虽然它们在一个人的路上,和欢声笑语同一个地位,永远不会缺席。

她会偷偷翻墙溜进广州的宿舍后院,沿着宽阔的珠江荡开步伐,走过火红炽烈的木棉花,会坐在树下,等着花掉下来,想听一听这“英雄花”是不是会发出一声果断的响,甚至想过如若砸到头上会有多痛。她会望着粼粼波光想象珠江的水流冲刷堆积作用,是怎么慢慢地拼出海珠石和海珠广场:这片水似乎要多温柔有多温柔,似乎流淌万年之久也不会有变化。还有一次她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到桥下,想看看传说中的“天光墟”,有没有人操着手电在那儿倒卖各种小物品。然而,人倒是没有,却被蹲在桥下看书的广州抓了个现行。

“你好像闲得慌,是不是东莞来了,嫌学习任务太少了,想来这里看看有没有‘提分秘笈’卖?”组长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。

“没有,我来看桥。”深圳扯淡道。

“哦,来看桥?”

“来看海珠桥。听说这桥以前可以开合,我想看开合。”深圳勉强拼出一个像样的借口。

“开不了了。”广州的脸色立马严肃起来,“以前能开,后来旧校的时候被大和女校炸了,开合器又被她们盗走了,就再也修不好了。”

深圳猛一怔。桥洞里流着的平静的珠江水似乎翻涌起诡谲的暗流,穿进桥心不见了。桥上白色的路灯却还亮着,照着桥头明晃晃的三个大字,钢梁映出交错的影,好像还在等待行人和车马。夜安静得有些可怖。

“回去睡觉。”广州合上书,下了逐客令,“好好做你的工作去。”

 

桥下流水赶退潮,

黄叶风里轻轻跳。

快快抱月睡,星星闪耀,

凝望谁家偷偷笑。

 

深圳河、珠江、伶仃洋、大海。

时间过得很快,深圳褪去了幼童的表象,藏在内里的少女逐渐显露出来,包在一身蓝白校服里,和学校其他人已经无异了。除了那双黑眼睛,没有古城的沉静,没有压舱石的稳重,眸里跳动着青春的流光,像人世间一个真正的初出茅庐的青年。

春天年年都来,年年都走。她是春风吹来的孩子,却在四季轮回中生根发芽。

幼苗已经长大了,随着时令的变迁,迈入了枯荣的循环。

可还有很多事是深圳不明白的。广州和其他的姐姐们有时跟她讲,有时打哈哈过去。也许这个“几千岁的年龄差”永远是个无底的窟窿,永远也填不满。

微观、宏观、宇观,世界的尺度跨越太大,而她们就像可见光的波段一样太渺小。

凉风慢慢拂过岭南大地,有时也能染黄几片叶子。深圳一年到头看见的大多数树木却总是那么高大繁盛,也许偶尔飘零的那几片叶子,在它们看来根本不足为虑。河流的水位慢慢落下去,露出更多的一部分桥墩和水文标尺。但深圳还是天天穿个短袖上课下课,连外套都懒得加。

秋天的意象很多,比春天还饱满和丰富。深圳听过广州说“秋花远比春花净,春月何如秋月明”。她想了想,觉得很有道理。

广州偶尔歌兴大发,会对着不管什么东西唱起来。深圳听不懂粤语的唱词,感觉它们跟自己的“语言”,女校的“普通话”,似乎有些相似,实际上却大不同。曲调是极好听极悦耳的,但广州从来不“应她的要求”唱给她听。

其他姐姐们听见广州唱歌,等她唱完了,就会开始用粤语聊天。这时候深圳往往是直接蒙掉的状态,见没人有转普通话的迹象,只好转身离开,回屋工作去。天阶夜色凉如水,玻璃上显示出她自己的倒影,更高一些的地方,灯光暗淡的地方,能隐隐看见外面闪烁的星星,还有一弯新月,镰刀一般挂在天边。

她不止一次央求广州教她粤语,可广州往往只是告诉她几个简单的小词。而语言的尽头是无穷的。她有种感觉:每个星期天在食堂洗碗的时候听着听着能听懂的句子,比广州教的还多。

 

何地神仙把扇摇,

留下霜雪知多少。

蚂蚁有洞穴,家有一扇门,

门外狂风呼呼叫。


即使到了隆冬,广东组也极少下雪。深圳会趁着学习交流的机会,故意要找个雪天去找北方的同学们,好顺便欣赏雪景。

一路北上,积雪也越来越厚,从连绵不断的雨水,到微微成形的雪片,再到可观的鹅毛,最后是狂风呼啸和滴水成冰。深圳坐在北京供暖充足的宿舍里,望着白茫茫的窗户。她抬起手抹了一下窗玻璃,那上面擦出了一道清晰可辨的痕迹。

她的年龄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两位数了。更始和迭代在她身上几乎看不见影子,只反映在那两只亮亮的黑眼睛里。她好像沉稳了一些,她知道自己正看向哪里,她在向上长,向上长,向着高高的,灰蒙蒙,飘着雪的天空。

因为没有什么是停在原地的,哪怕是她们脚下的地质。

北京要表彰她是学习先锋,要表彰她几十年来的突出贡献。深圳换上了学校的正装校服,学着其他人曾经的样子,折好衬衫的褶子,翻好衬衫的领子,理好衬衫的袖子,系上红领带,穿上红裙子、白袜子、黑皮鞋,梳顺当因昨晚睡觉不老实而翘起的一头短发,走到台上。

她被无数次这样看过。

她被无数次这样看着。如果广州的玩笑是真的的话——她来到世上的第一天,就有一帮人围在边上,观赏这个“鱼干堆里冒出来的孩子”。她们是真把她当成个小孩子了,还给她一个鱼干形状的小灯做“礼物”,她想。

台下的掌声渐渐稀疏。深圳望着眼前多少次改过的倒背如流的演讲稿,心里想着:今天晚上如果雪停了,就可以去雪地里疯玩,值了。

 

四季似歌有冷暖,

来又复去争分秒。

又似风车转到停不了,

令你的心在跳。

 

深圳从来没有用过广州的恶作剧床头灯,她的童年里没有躲在黑暗里的怪物。何况她的童年早就过去了,或者说,她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童年。

女校要发展,女校要进步,一万年太久,只争朝夕。

她是女校最年轻的引擎。

当她出生的那一刻,她的使命就已经奠定了。她不是鱼干堆里的小姑娘,她是时代的弄潮儿。她是春雷,她是号角,她是先锋,她是长矛,她是南国春潮里翻涌的浪,她是寂静了一个冬天之后一树绽放的花。

每当她把脑袋挨向枕头的时候,朦胧的睡意中她能看见那个小鱼干灯。她有点想笑: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,怎么还保留着这个东西。

广州说:“问你自己啊。”

深圳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,可能是懒得扔吧。”

“你看,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。”广州得意洋洋地说,“你还违心。”

“我没有。”深圳别过头去闭上眼睛,“这就是个很傻的礼物,不过我年轻人,不跟几千岁的老太爷计较。”

“那你还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吗,你小时候最喜欢的。”

“你又造谣了,我什么时候要过摇篮曲,你给我的作业就够我累到倒头就睡的了。”深圳吐槽,“回去睡觉吧姐,做好你的工作,我不是小朋友了。”

深圳再想,她比小时候明白的东西已经多多了。她知道很多她出生前发生的事情,也见过广东组下雪的奇迹,还能听懂广州讲粤语,甚至能听出粤语歌的歌词。比如穗姐年底的时候经常唱的一首,叫《四季歌》。

红日微风催幼苗,云外归鸟知春晓。

她的生日快到了——春天来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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