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河上的白帆

高中重新做人版

一个难搞的挂钩

周北欣——南外初中

周北宁——南外高中


半轮明月摇曳着在彩云边游荡。视野底端,草丛绿化带里亮着几盏路灯,藏在草丛的剪影里,被冲淡得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光斑。外面似乎有风,窗户缝里传来类似呜咽的细碎声响,如果把耳朵凑过去,外面的气流就会向着你的耳廓吹风。对面食堂楼道里的紧急逃生出口指示牌照样亮着,在一片乌漆嘛黑中,像是猫的眼睛,狡黠地从暗处观望人的动静。这个点甚至能看到学生——晚自习刚下不久,住校生们歪歪斜斜地挎着书包,三三两两,呼朋引伴地向宿舍楼走。他们不带停留地穿过了窗户正对的这一截路,拐进视觉盲区不见了。

周北宁回到宿舍的时候,就看见周北欣倚在窗边,像在欣赏风景,可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实在没啥可看,周北欣虽然长得还算标致可也不比纳西塞斯,不过这身带花边领子的白睡衣确实让她看上去有点像水仙……她把书包扔到柜子一角。这时候,水仙小姐转过头来向她说话了:

“你明天要高品质验收了对不对?”她问。

“嗯,没错。你最好听话一点,校服不知道穿在谁身上,他们一律作高中生看待。”周北宁回答。

周北欣露出了然的表情,然后指了指窗玻璃。玻璃上贴了一个挂钩,挂了一张日历。油纸的材质,在灯光的映照下,边缘都泛着水亮的光。

“那就对了,今天宿管大妈还跟我说,这玩应最好下掉,整干净一点。”

周北宁想吐槽,是不是太细致了一点,我住四楼啊四楼,虽然窗户对着校园一侧但是大可不必,相比没什么人会故意抬头要看哪扇窗户上贴了什么,就算贴了又怎么样贴了才有生活气息,又不是什么违禁品……但这些“忤逆圣旨”的言论到最后也只是在脑海里翻腾了一阵,自己的“脸”,不能不要。

钩子粘得很紧。周北宁只记得自己买过很多吸盘式、粘贴式的挂钩,最后无一例外都是在一个月内光荣退役,变成垃圾桶里的一手货。只有这个用了至少六七年,从没见过松动一个角,好像它自从被挂上去的那一刻,就与玻璃彻底融为一体了。只是质量好归好,要处理的时候,麻烦还是自己的。

一边周北欣还在不住贫嘴,用的是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咏叹语调:“怎么弄都弄不下来,耐酸,耐碱,耐高温,这是高品质挂钩唉——”

“你跟谁鹦鹉学的舌七老八十半截入土了似的,把我剪刀拿来。”周北宁使唤道。

“能剪,能铲,能撬锁,这是高品质剪刀唉——”

周北宁把剪刀的尖头一点一点往里推进,这边妹妹便盘腿坐在床上进行围观活动,仰着个脸,作出好奇又无知的样子。她于是找了个能长久进行下去的话题:“中考马上一模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?别考完又哭丧个脸回来找我要钱请那个谁喝奶茶,我穷。”

“我姐俭以养德,贫贱不能移,是高品质avare(吝啬鬼,莫里哀喜剧作品)唉——”

“缺货,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睡我的,我哪一项不供着你,你伸个手拿支笔算个题委屈死你了!”

 

周北宁大约与这个破挂钩鏖战了有半个晚上。周北欣去研究历年模拟试卷去了两次,两次都因为好奇这慢得出奇的进度而跑回来观赏,却只能从窗玻璃的倒影上看见姐姐由于气恼而扭曲的表情。熄灯号响了,学生宿舍一瞬间归于宁静,那些细细碎碎的喧嚷猛地都被浓重的夜色吞入腹中。绿化带里的小路灯还朦朦胧胧地值着夜,围墙外侧的大路灯亦然如此。时不时能听见类似汽笛,又类似号角的隐约低沉的呼唤,声音穿透力极强,像是要把人凿穿似的,好像她的小房间是浮动在空中无依无止的一个小肥皂泡,被周遭的介质浓缩包裹,悬浮在似有似无的虚幻里。

周北欣穿着那套水仙花似的衣服,把自己埋进厚被子里。“我睡了。”她背过身,面朝向门口,“你最好弄快点,否则明日顶个黑眼圈去见外面领导,不成体统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周北宁说。

最后一块皮掉到窗台上的时候已经临近半夜了。好在周北宁已经适应了熬夜,大不了咖啡因续命,只可惜又要挨食堂的宰。残余的胶在酒精湿巾的攻势下迅速被剥离。挂历被扔到了床尾。玻璃上隐约能见一道或几道擦拭的水痕干在那儿,除此之外就是自己的五官,和背景里淡淡的月亮。

她把垃圾扫进垃圾桶里,剪刀也放回笔筒。只有挂历没处去了,卷成一团缩在床边。她决定明天往墙上弄个钉子,或干脆将就一下,挂到柜子把手上算了。

她像个将要迎考的考生检查身份证、准考证和笔袋一样,把报告要用到的稿子整理到文件夹里。……她已经多久没有捧着个文件夹作汇报了呢?周北宁在脑中漫无目的地想着。可终究是想不起来。她的世界太有序了,到了本应是家常便饭的变动成了石破天惊的大事。

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紧张,然后便想起,大约是三四年前,——四年前,那时候大家还不需要戴口罩,——她和张师民(南师附中)、金文思(金陵中学)一起去参加某个会议的场景。也许一层层的荣誉不过是一层层厚重的锦衣玉袍,而它们包裹着的那个灵魂总是以承重为乐。于是自那天起他们便被赋予了某种去摘取荣耀的使命。要说没有这个头衔也无妨,但好像人人都要争这一口气,或许只是觉得能点着对手的鼻尖说我赢了能让人有种舒畅的快感。优中选优。

虽然这不重要,是个微不足道的细节,但周北宁还是记得,那次,他们的代称是“那三个南京的孩子”。好像他们是一个等边三角形。

2023.3.6


这破钩子缠了我半个晚自习,我要报复(恼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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